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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章 月光采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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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章 月光采采

〔商采采?〕914困惑不已,略略思索,卻也反應了過來,〔是她飛升前那次?〕

〔是呀。〕

被親熱地攬著,顧一念挑了挑眉,微勾唇角。不怪系統想不到,即便是她,也從未想過自己與商采采會有如此親密的一天。

三千年前,商采采是系統口中的綠茶女配,明裏柔弱不能自理,暗地裏卻處處與她爭鋒。兩千五百年前,她心許的大師兄飛升,自此深居簡出,一心修行,與顧一念形同陌路;兩千年前宗門解散,二人就此別過,互不往來。

直到她飛升前夕主動造訪了顧一念的玉山別院。

**

“許久不見。”

感受到磅礴厚樸的靈力氣息,顧一念心知,商采采飛升在即。三千年的時光倏忽而過,她們都不再是小孩子了,當年使二人爭鋒的因由她早已忘卻。如今見故人終成大道,唯有滿心的歡喜。

914有些難以置信,不住念叨著什麽女配、不應當,顧一念聽得心煩,索性摘下戒指隨手扔進了儲物袋。

實打實地修行了數千年,顧一念有著一個高階修士應當具備的實力與心境。她明白,四方寰宇,天道自行其是,不因堯存、不為桀亡,平等地將規則作用於每一個生靈,所謂的男女主角、世界中心,才是最大的荒謬。

商采采生得一張雪白的小臉,柳眉細細,杏眼微闔,總似斂著愁緒。即便已成渡劫強者,她也仍舊是那柔弱的老樣子,細語噥噥:“我快渡劫了,想邀你一起。”

“不是先前你那些道侶那樣隔著結界,是真的一起,你可願意?”

顧一念手下一抖,熱茶猛地潑出半盞,蔥白的指尖驟然變紅,她躲也沒躲,楞楞地說不出半句話來。

商采采抿了抿唇,扯出帕子為她擦手,擦到一半忽地頓住,轉而以靈力拂過,無奈道:“都被你帶偏了,好好的修士,偏不愛用靈力,真不知你修行是為了什麽。”

為了什麽?顧一念默然,環視一番熟悉的別院,目之所及皆為凡物,與十八歲前的故國故居一般無二。而在更久遠的以前,她曾是另一方世界的凡人,臥病十八載,每日數著心跳聲打發時間。

一朝穿成公主,有著健康的身體、恩愛和睦的父母與強盛的祖國,顧一念滿心歡喜,深深感念上天的恩賜,發誓要過好這一生。

她是朝臣眼中德才兼備、可堪大任的嫡長公主,也是世人眼中靡麗非凡,大禹昌盛氣度的代表。顧一念縱情享受著這一切,慈愛的父母,趣味相投的友人,青梅竹馬的愛人,如夢似幻般的歡喜日子持續了十八載,而後猝然終止在她大婚那日。

蠻族借朝貢之名入侵盛京,見所未見的黧黑霧氣侵蝕著一切,千年古都瞬息化為人間煉獄。

聞人淵將她匆忙推給副將謝嶼,而後一身喜服,提劍上馬,留下一句:“我們終會再見,念念,等我。”

奔逃的路上一切都遺失,車馬、侍衛、故國,十八歲的亡國公主狼狽地跌在林中,華服曳地,泥濘漫上繁覆的繡紋。

江南數百繡娘精工三年制成的喜服,只需一場急雨便可毀掉,屹立千年、底蘊深厚的大禹,傾覆也僅因一片黑霧。

榴花般艷美的眸子裏含著水汽,卻始終不曾落下淚來。顧一念緊緊抓著手下半枯的幹草,微朦的視線中出現一雙不染塵埃的月白長靴。

“禹國氣運已盡,此為天命。”

“天命?”顧一念輕聲反問。風調雨順,百姓安居樂業;君王勤政愛民,滿朝文武賢臣良將輩出。人力已極,竟到底抵不過一句天命,要遭此飛來之禍。

“你信命嗎?”顧一念輕聲問。

商采采楞了一瞬,斟酌道:“信也不信。”

“我想,絕大多數人都是這樣,既敬畏天命,又想為自己搏個破局之法。”商采采彎著眸子,半是揶揄,“說起來,最為信命的當屬你那位師尊,當初尋你回來也正是因此。”

劍膽琴心沈如朽,朗月清風般的修士,玉昆仙宗太上,亦是將她自泥濘中拾起,領入仙門的師尊。

沈如朽一心大道,窺天機,識變數,於茫茫凡世中尋到了顧一念,成為數萬年來首個成功飛升的修士。後續的事實也證明,這縷道緣確實由她而起,三千年來飛升的修士皆與她關系匪淺。

商采采目露遺憾:“可惜我實在做不來磨鏡的事,沾不到你這旺道侶的光了。”

“……商采采!”顧一念忍無可忍,去他娘的三千年,去他娘的成熟修士,弱小時都不曾忍下的,強大了更無需忍氣吞聲。

碧波清淺地蕩開,攔下她的攻勢。商采采抽空在她面頰上掐了一把,而後迅速抽身而走,一面撚著指尖嘖嘖,一面莞爾道:“不必謝我,這次渡劫我本也沒把握,成與不成,皆不在你。”

本就不多的怒氣瞬息清空,顧一念神色覆雜,不知該說些什麽好。末了,也只能付諸一笑,揉了揉臉頰,默默準備起來。

商采采是水木雙靈根,資質不算頂尖,又曾困囿於凡俗愛恨,平白虛耗了許多年。她心中有數,這飛升之劫,自己多半是過不去的,那麽借天雷幫那老相識一把,也無甚不可。

她也說不清顧一念的命究竟好是不好,或許物極必反,太過珍稀,便也走上了絕路。她是修真界有史以來唯一的雷靈根,強橫無匹,卻也極難練就,非真正的天雷不能使其進境。

世人只道玉山真人風流不改,道侶不斷,只有數千年的老相識知道,她或許是要借那些天資卓著,頻頻進境的道侶,來感悟天雷之力。

飛升之劫聲勢浩大,濃黑的雷雲在天空中踟躕了許久,似乎在給她最後逃離的機會。顧一念與商采采相對而坐,目光堅定:“我必傾盡所能,保你無虞。”

商采采眸含淺笑,未曾應聲。細柔的指尖為她撫了撫裙擺,輕聲致歉:“從前年紀小,總愛與你爭個高下,也曾用過些不入流的小手段。今日這一遭,便當做償還了。”

沒來得及回應,系統急促的提示音響起,滾滾天雷降下,二人連忙聚起靈力抵擋。靈力源源不斷地輸出,幾乎達到身體的極限,八方靈氣為之激蕩,罡風席卷山林。可僅僅只是第一道天雷,便將商采采的護體靈陣劈出了裂隙,顧一念連忙運氣補全,拉近二人間的距離,使靈陣盡可能多地護佑住二人。

珍貴丹藥流水般服下,丹田抽空覆又補足,經脈在幾度極限輸出之後現出隱痛,而這,僅僅只是三九天雷。

修士飛升,須經九九天雷,三九淬體,六九正心,九九歸一,終成仙體。

顧一念了解商采采,她亦是凡俗出身,雜念深重,資質平平,偏偏性子要強,為著一腔愛意勉強自己一路走到今日。三九天雷便已要了她半條命去,接下來的道心之劫,定是兇多吉少。

雷電短暫地回縮,而後以破竹之勢俯沖而來。顧一念手持長鞭豁然而起,轉守為攻,主動擊向萬鈞雷霆,電光映著明眸,為她更添了幾分艷色。

商采采楞楞地看著,忽而狂笑起來:“我這些年,究竟在求些什麽呀。”

誤把欽羨做妒怨,細細算來,她花在顧一念身上的心思與時間,遠超出那一開始撩動她心緒的男人。商采采終於承認,對周應淮虛無縹緲的愛意並非是她人生的支柱,自凡世走向仙門,又試圖向天上而去,她為的只是自己。

貪圖安逸,眷戀凡塵,又驕傲不肯屈居,心有所執,那些她不敢承認的一切,顧一念都能夠毫不介懷的說到做到。她確實因愛生妒,但這份愛不是給周應淮,而是給她們相通相似的自我。

“發什麽癲。”顧一念不滿道:“快來幫忙。”

伴隨著她心境的豁然開朗,雷劫有瞬息的減弱,而後愈發迅疾地劈下,九道齊落,連成一片雷光電幕。商采采絲毫不懼,淺笑著應了一聲,蕩開碧波迎身而上。

“采采!”

出乎意料,聲勢浩大的雷霆並未對她造成多少傷害。商采采幾乎是游刃有餘地度過了六九道心之劫,而後在顧一念的幫助下共同抵住了九九大劫。

雲銷雨霽,天門洞開,五色霞光落在她素白的衣擺。顧一念抹去唇角血跡,隨手揚了揚鞭,“恭喜,再會。”

既已成仙,凡間便不可再多留。商采采想與顧一念說出堪破道心劫的關竅,無形的威壓卻迫使她沿階而上,無法開口,末了,只鄭重留下一句:“念念,早日飛升,我在天上等你。”

彼時的914嘖嘖稱奇:〔她怎麽也說這種話,你們難道……〕

顧一念忍無可忍:“閉嘴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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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嗯?”商采采訝然,收回了手,無措道:“你不喜歡嗎?”

她仍舊下意識地擺出柔弱溫馴的姿態,柳眉微蹙,一雙杏眼總似含著水光,是最為標準的綠茶姿態。不過,這一次她綠茶的對象換成了顧一念。

面對著豪華舒適的居所,又被這樣的目光期期望著,顧一念說不出半句重話,連忙解釋:“沒,方才在與我的器靈溝通。這裏,很好……有勞你費心了。”

何止是好,院落布局、家具擺件,樣樣皆比照她曾經的居所,有她故國的風味。商采采不知她的過往,也未曾到過禹國皇都,僅憑玉山一面便覆刻出了這樣合她心意的住處,實在是用心了。

商采采飛升不過百年,便能開辟出如此巍峨的仙邸,還專門為她備下別院。顧一念忍不住剜了眼身後的徒弟,恨鐵不成鋼:“真不知你五百年都做了什麽。”

眸光掃過另一側,謝嶼見勢不對,立即解釋:“臣現在天宮巡衛隊任職,事務繁忙,又孤身一人,是以暫未開辟仙邸。”

顧一念神色稍緩,再度提起:“我拿謝將軍當朋友,往後,便不要再稱君臣了。”

“是。”謝嶼仍舊低垂著眉眼,一副恭敬的樣子:“殿下既已安頓下來,臣便先行回宮履職了。”

顧一念:“……”

商采采撲哧一樂,連忙出面圓場,拿出專為顧一念備下的天界玉符,叫二人相互留下傳訊密鑰,而後客氣地將人送離。

“你們師徒應當還有話說,我便不打擾了。”

纖細的身影消失在門外,體貼地將大門從外合攏。最後一絲光線消失的瞬間,顧琢瞬間垮了臉色,一雙清亮的少年眼,狗狗一般瞪圓了,潤潤地看著她,“師父,徒兒好想你。”

“少來這套。”顧一念推開他,徑自坐下,語氣卻也軟了下來。畢竟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,飛升之後五百年都毫無建樹,居無定所,她心中也十分不是滋味。

按她對周應淮與淩雲霄品行的了解,他們雖瞧不上顧琢,但也絕不會刻意阻撓,讓他落得如此境地。

“說吧,到底怎麽回事,為何五百餘年還沒在天宮領到差事?”

顧琢垂著頭,聲音委屈:“徒兒已求請神主任職,如今只差正式神牒。”

“哦?”顧一念放下半顆心來,隨口問:“是什麽職位?”

“背德星君。”

“……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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